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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来自世界各地的企业进军东盟这一有望成为增长中心的地区，由此带来竞争的加剧，加之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和中断风险不断加剧，在此背景下，企业如何发挥自身优势，把握东盟不断变化的需求和数字化发展的步伐，基于对当地的深入了解创建新业务，快速做出决策，并与当地合作伙伴开展合作变得愈发重要。

关键词：东盟、供应链、多样化、政策、贸易战、脱碳、人权要求

一、ASEAN在国际贸易中的存在感不断增强

跨境的精细分工体系与多样化风险

过去几十年间，域外企业在东南亚的生产和分销网络不断发展壮大。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生产工序层面形成了一个非常精细的国际分工体系。在包括东盟各国和中国在内的整个东亚地区，基于各国在生产成本、技术能力和产业集聚方面的比较优势，已建立起一套跨境生产分工体系（图）。

在“垂直分工”中，上游工序生产零部件或中间产品，跨境运输后，在下游工序中加工和组装，最终形成成品。例如，需要先进技术的零部件生产由日本或韩国负责，而将中国制造的零部件组合在一起的劳动密集型组装工序由泰国和老挝等新兴国家负责。另一方面，将同一工序设立在多个地区的“水平分工”中，根据市场需求和收入水平的不同划分市场，例如在中国生产高端产品，在越南生产廉价商品。

过去，这种分工体系是企业追求最佳工厂选址、构建高效生产与销售网络的结果。企业会考虑物流成本、劳动力成本、技术水平和市场准入等因素，并结合各国的产业政策，构建了一个区域性的供应链。

然而，这种跨境的、分散的分工网络也面临着多样化的风险。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政治动荡、全球疫情、自然灾害，甚至美国等主要国家的贸易和关税政策都可能导致供应链中断或瘫痪。进军东盟的企业在构建网络时一直注重效率，但近年来，这些企业也需要应对风险分散和确保韧性等挑战。

力求构建灵活的供应链以规避风险

主要产业的供应链变化

在东盟各国，受外企投资和政策激励的推动，主要产业的生产不断发展，并作为全球基地，对全球市场的出口正在不断扩大。本专题重点关注以下主要产业：

（1）电子与ICT（信息通信技术）零部件

智能手机等电子产品的生产正在不断扩大。例如，从2010年左右起，韩国三星公司在越南扩大了手机的生产和出口，同时随着零部件供应商进军东盟市场，零部件出口也随之增长。此外，自2010年代后半期以来，EMS（合同制造）企业加强了个人电脑等产品的出口导向型生产。在半导体与电子零部件领域，印刷电路板(PCB)和模块生产基地的建设尤为突出。在泰国，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的企业正在扩大对PCB和电子零部件领域的投资。

（2）汽车与电动汽车（EV）

在东盟国家的汽车产业集聚方面，泰国和印度尼西亚已成为两大生产基地，并建立了完善的生产体系。泰国在包括汽车供应商在内的产业基础设施方面具有压倒性的集聚优势，而日本的汽车和零部件制造商是这一集聚优势的核心推动力。近年来，随着东盟电动汽车（EV）市场的逐步崛起，EV生产和电池相关产业的引资竞争愈发激烈，中国的比亚迪、长城汽车（MD）等企业已开始在泰国本地生产，竞争环境也在发生变化。

（3）纺织与服装

在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纺织业中，自2000年以来，中国的生产基地不断加强，但在东南亚，越南、缅甸、柬埔寨、印度尼西亚等国家，凭借当地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和各国之间签订自由贸易协定（FTA），也不断扩大生产基地。近年来，各大品牌为了摆脱对中国的依赖，已经开始将缝纫厂和配套原材料制造商扩展到越南等地，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的合成纤维制造商也纷纷加入了这一趋势。

（4）矿产资源

印度尼西亚拥有全球最大的镍储量，作为其“下游政策”的一部分，印尼禁止出口镍原料，以便在本国内加工提炼矿产资源，提高其附加值。为应对这一政策，中国企业投资兴建并投产了镍精炼厂，从而扩大了镍产品的出口。

二、不断变动的营商环境

即使在贸易秩序动荡的背景下，东盟仍然是全球供应链的重要基地。下面将探讨在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和中断风险不断加剧的背景下，东盟各国采取的战略、产业政策与外资吸引政策，此外，还将讨论东盟竞争环境的变化。

动荡的全球贸易秩序与东盟的“中心地位”

在考察东盟地区的供应链时，了解全球贸易秩序变化中的东盟地位以及各国的目标至关重要。在中美竞争加剧、俄乌冲突以及中东局势等背景下，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和分裂风险持续上升。开展国际业务的企业必须应对地缘政治风险、可持续性、数字化和劳动力短缺等挑战。其中，地缘政治风险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尤为显著。传统的以“低成本、短交付期、集中化的高效生产”为前提的时代正迎来转型，企业被要求重组其供应链，以确保在面临中断风险时具有韧性。

在中美冲突预计将持续下去的背景下，原本集中在中国的供应链再次被认为是一种风险，而东南亚凭借其现有的生产和分销网络，继续保持作为主要转移目的地的地位。从地缘政治平衡的角度来看，东盟各国政府在吸引外资的同时，保持中立，不偏袒美国或中国。东盟各国的产业政策和投资吸引战略旨在为在全球经济动荡时期“重构供应链”奠定基础，并吸引来自西方国家和中国的外国企业。东盟采取的战略是：在保持与中国经济联系的同时，深化与西方国家的关系。

在贸易战略方面，除了双边协定，东盟国家通过扩大多边协定（如《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提升了其在自由贸易协定（FTA）网络中的重要性，并保持了其“中心地位”。近年来，随着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加剧，贸易保护主义限制措施不断扩大，主要集中在发达国家和中国之间，“基于规则的国际贸易秩序”正在被削弱。然而，由于东盟在区域内生产和分销网络的构建中一直受益于显著的优势，因此其维护贸易秩序的动机十分强烈。

瞄准供应链关键节点的各国产业政策和投资吸引战略

东盟各国政府的产业政策和投资吸引战略是怎样的？东盟多年来一直以吸引外国直接投资（FDI）和扩大出口作为其增长引擎。近年来，随着中美贸易战等地缘政治变化重塑全球供应链，各国都在制定适合自身发展阶段的战略，并通过产业政策和吸引FDI来竞相成为新的制造业中心。

越南是全球供应链重组的主要受益国，并正在推动高科技、高附加值制造业的扩展，力争在2030年成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越南政府计划设立投资支持基金，重点扶持高科技产业，并为符合特定标准的企业提供补贴和资助。

泰国在其“泰国4.0”政策下，正在东部经济走廊（EEC）吸引汽车、航空航天和数字技术领域的投资，同时推出基础设施建设、税收优惠和免税激励措施。

马来西亚在半导体和数字领域具备优势，通过税收优惠、进口关税豁免和国家半导体战略等措施，促进高附加值产业的发展。尽管印度尼西亚有着强烈的保护主义倾向，例如要求在国内提炼关键矿产资源的下游政策，但凭借世界第四大人口和不断增长的消费市场，持续积极吸引FDI。

菲律宾正在推进吕宋经济走廊及其他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并通过企业减税等新经济政策强化投资环境。2024年11月，菲律宾签署了一项降低企业税率，并为企业提供额外税收优惠的《创造更多法案》。

由此，东盟各国正发挥各自优势和政策，竞相吸引全球企业。随着数字化、绿色增长和人力资源发展等共同挑战的出现，东盟各国正在实施多元化政策，以确保国际竞争力。通过这些举措，东盟力图吸引全球企业，并巩固其作为全球供应链关键基地的地位。

美国对等关税能否阻止东盟获取“渔翁之利”？

自2017年特朗普第一届美国政府就职以来，特别是始于2018年7月的中美贸易战，已成为鼓励生产从中国转移到东盟的契机。由于美国对以前在中国生产的商品加征关税，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企业等纷纷将全球生产基地转移到东盟，使得东盟对美国的出口增加。对于获得投资的东盟国家而言，此举产生了“积极影响”。另一方面，也出现了“负面影响”，例如原本出口到美国市场的中国商品失去了市场，转而大量流入地理位置相近的东盟国家。在特朗普第二届政府时期，2025年4月宣布的“对等关税”也适用于东盟国家，阻止了之前的“渔翁之利”。具体而言，美国对泰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柬埔寨加征了19%，对越南加征了20%，对老挝和缅甸加征了40%的高额关税。目前，美国已暂停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加征对等关税的政策，但根据未来的谈判情况，东盟国家仍可能获得竞争优势。

“转口贸易”导致对美出口企业利润受损

尽管美国的对等关税措施对在东盟的外国企业产生了一定影响，但影响范围有限。然而，对于那些受到关税影响的企业而言，存在成本上升和交易转移到关税较低国家的风险，这可能导致业绩下滑和业务机会减少。

此外，对于企业而言，除了关税税率，适用规则和税率缺乏透明度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各公司正致力于准确理解和掌握美国和东盟各国政府发布的信息，并模拟其对自家公司的影响。例如，美国政府对“规避出口”和原产地伪造行为表示高度警惕，“规避出口”是指中国原产产品经由东盟各国出口到美国，但并未增加足够的附加值以规避关税。对此，东盟各国已提议对原产地证书的签发进行更严格的审查，并加强执法力度。根据美国与东盟国家谈判的结果，东盟国家的外国企业可能会受到更严格审查的影响。从中国采购零部件和材料并在东盟国家组装时，关税税率会根据产品是“东盟制造”还是“中国制造”而有所不同，因此这一标准对企业来说极其重要。

东盟生产基地的优势将持续，部分企业也在考虑升级

由于美国对等关税所带来的间接影响，短期内人们担心东盟整体经济的恶化以及竞争加剧等问题。另一方面，正如上文所述，美国对东盟各国的关税之间差异很小，主要国家的税率为19%，越南的税率为20%，因此，目前企业尚未需要考虑重大供应链调整（例如在区域内转移生产）。此外，从中长期来看，政策存在高度不确定性，尤其是在美国，一些人表示“难以预测六个月后的情况”，因此企业意识到需要灵活地重建供应链。

总体而言，东盟仍将作为重要的商业基地，并具有诸多优势。

三、强韧性与可持续性的对策

供应链面临着地缘政治紧张、疫情和自然灾害带来的供应中断风险。针对这一风险，进军东盟的企业正在探索应对之策，例如生产和采购的多元化、增加库存以及实现自动化和数字化等。此外，解决脱碳和人权等可持续发展问题也至关重要。

下文将探讨如何同时实现风险分散、效率提升和可持续性。

企业应对供应链中断风险的措施

全球供应链的环境瞬息万变，企业正处于历史性的转折点。

自2018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引发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加剧，以及2020年新冠疫情的蔓延，企业深刻意识到加强和多元化供应链的必要性。由此，一些漏洞问题也凸显出来，例如跨境工序层面精细分工体系被中断或瘫痪。通过这次经验，企业再次认识到东盟的供应链作为生命线的重要性，也更加意识到需要加强和巩固这些供应链，以避免中断的风险。

短期内，企业致力于供应商多元化和增加库存。与此同时，从中长期来看，它们正在探索通过节省劳动力、自动化、生产设备的数字化以及构建灵活的生产体系等方式。未来，可以预见各种风险，包括地缘政治紧张局势、自然灾害和贸易政策变化。在此背景下，各企业正努力建立灵活且可持续的供应链。

脱碳：客户要求和出口欧洲提升了碳减排意识

在全球可持续发展趋势的推动下，企业被迫应对脱碳和尊重人权等新挑战。在脱碳过程中，实现整个供应链的碳中和是一项挑战。由于各国政府的法规以及利益相关者的要求，许多全球企业都设定了包括供应链在内的脱碳目标。这反过来又给上游企业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尽管东盟引入碳税和碳定价的力度有限，但由于客户的要求以及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的实施，企业对碳减排的意识正在不断提高。作为应对措施的例子,除了在生产工厂中引入太阳能发电外，许多企业还通过使用可再生能源证书和节能证书来实现零排放。下一阶段，一些企业正与总部合作，请求和当地供应商建立合作，以减少整个供应链排放。在这种情况下，与当地供应商打交道是一个问题。此外，单个公司在实施额外措施方面的能力有限，需要整个供应链的合作。欧美主要客户也强烈要求使用可再生能源并实现脱碳。

人权：应对客户的审计和要求标准

其次，要求企业尊重人权（包括消除强迫劳动和童工）的趋势日益明显。在欧洲和澳大利亚，人权尽职调查立法正在推进，交易伙伴和投资者要求企业披露其实施情况。即使在美国，货物也存在以强迫劳动为由被海关扣留的风险。尽管东南亚的立法有限，但供应链风险（例如交易中止）在出口到欧洲和美国的市场中日益凸显。提高产品透明度和可追溯性将有助于增强产品竞争力并提升可靠性。

在企业采取的举措案例中，客户进行供应商审核时指出问题的情况屡见不鲜。虽然有时已经满足了客户的要求标准，但有时还会要求企业采取超出当地劳动法规定的措施。特别是欧美企业似乎非常重视人权。例如，美国一家大型电子电气制造商的审计要求限制和管理加班，并指出雇用临时工以应对高峰期而造成员工人数波动的风险。某服装品牌的审计则涉及了员工年龄、加班时长以及是否提供化学防护服等多方面的检查。如果未来想要扩大欧美市场的订单，强化应对措施将成为一个挑战。

通过深入了解当地情况和迅速决策来构建供应链网络

跨境分工和效率提升推动了全球经济和产业的发展。贸易自由化、自由贸易协定（FTA）和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的签署，以及运输和通信成本的降低，优化了跨境原材料采购和工艺间的分工。东盟降低成本和扩大生产规模，自2000年代以来，在全球供应链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近年来，由于中美冲突、新冠疫情蔓延以及自然灾害等因素，供应瘫痪或中断风险日益凸显，效率至上的漏洞暴露无遗。

未来，东盟在产业集群、人力资源和业务成本等方面仍有望发展成为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枢纽。从地缘政治角度看，东盟保持“中立性”，各国致力于通过积极吸引外企来促进本土产业发展。随着企业从优先考虑效率转向分散风险，东盟的地位作为枢纽愈加重要。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供应瘫痪并确保可持续发展，企业正寻求通过建立多个基地、分散供应商、增加库存以及推进自动化和数字化等，构建更加灵活且具有韧性的体系。此外，解决脱碳和人权尽职调查等可持续发展问题也至关重要，要求企业优化包括商业伙伴在内的整个供应链。

由于经济发展和代际更迭等因素，东盟国家的商业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来自世界各地的许多企业进军这一有望成为增长中心的地区，由此带来竞争的加剧。企业需要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例如技术能力、产品质量和信任关系，以把握东盟不断变化的需求和数字化发展的步伐。创新对于解决经济和社会问题至关重要，需要制定一项能够平衡可持续增长和风险分散的战略。在瞬息万变的竞争环境中，基于对当地的深入了解创建新业务，快速做出决策，并与当地合作伙伴开展合作变得愈发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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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东盟主要国家的产业政策与企业供应链应对措施（综述）